思君如昨日

CP临潢府X北京,温馨向鬼故事【不是

其实是京爷情史系列第二篇

然而第一篇的坑还没填……【想污一下就卡文,一定是因为我太纯洁】

中元节祭文,愿逝者安息,观者好梦


“您那大包里没啥碰不得的东西吧?我给搁后备箱了。”

“没有,没有,都是些衣服。麻烦你了。”

北京递了瓶水给驾驶座上的赤峰,自己也拧开一瓶,边喝边拉开后座儿的门坐了进去,放下玻璃往窗口一趴,不动了。

赤峰对此像是见怪不怪,一言不发地倒出车来,奔机场开去。

虽说共和国首都是出了名的爱聊天儿,这点赤峰也有耳闻,不过在他亲眼看见北京的有限次数里,却是这样的时候居多。这次北京上他家来,据说本来是场说走就走的旅行——自京城出门一路向西,驰骋在夏秋之际的大草原上……结果返程的路上,车抛锚了。

巧的是七月半,抛在赤峰的地界上。

于是北京从4S店出来,想到了个老死人,决定顺便去烧纸。

 

要说北京能想起过来烧纸的次数其实不太多,但也绝不是第一次了。赤峰大概地知道一点儿自己上辈子跟首都有故事,但是恩是怨,所为何事,却是不大清楚。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

为此,赤峰好奇查过书,但史书惜墨如金,写得多是大事、要事、正事,对他想知道的事几乎没有提及。他又去找过传说中的知情人开封想问问,结果开封听明他的来意,先从自家墙根儿挖出一坛老酒,摆上桌,表示这事儿至少要从唐朝说起……

唐朝,上千年。赤峰看看开封看看酒,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也不是特别好奇。毕竟是上辈子的事了。

 

其实怨不得开封话多,北京和赤峰先辈之间的恩怨,真有这么古久。久到现在趴在车窗口吹风的人,随便眨一眨眼,想起来的事儿,距今就是得上千年……

 

初归契丹的大几十年里,曾经的幽云十六州地界,大都带着阶下囚不该有的,汉人的自傲。他们虽对中原有怨,但不知为何,觉得比之身陷胡虏之间,还是更盼着回去。

彼时的幽都亦如是。他于乱战中死过一遭,复生不久,是十二三岁模样;少年心性藏不住事儿,喜怒形于色。逢着契丹与中原开仗,他常要兴奋地举国皆知。最不能自已的一次,是宋军打到高粱河……

幽都想要回中原,那一年是真的想到恨不能逃跑。

然而举国皆知他要逃跑,他就自然逃不了。不仅逃不了,还被困至足不出户,直至宋兵退了,也没人想起来要放他出去。

第一个想起他来的人,是辽上京临潢府——

“想回去?”

“想!”

这两人见面统共说了四个字,便是几天的沉默。临潢将幼小的幽都拎上马,一路飞奔直至冀中。

大宋朝的冀中平原上,此时正值麦收。两人在不知哪个村外下了马,换过衣裳进村:看人收租。幽都这下明白了对方用意,几乎是被拖着逛完了村集,顺便在心里问候临潢的八辈祖宗。

及至回到马上,他就开始生一场冗长而漫无目标的气。至使两人的返程路上,也与来时一样沉默。不过在这场气的开头,他记得临潢的手臂夹住他够了缰绳,将那彼时尚幼小的身形,堪堪圈进怀里,脑袋从后头探过来,正好能凑在他耳边问一句:“还想?”说话的时候,粗制滥造的辫子扫在他颈窝里。

 

那以后的时间似乎过得很快,快到这两人如何有了一派真挚的好交情,简直没人记得。只仿佛幽都自然地成了南都,也就自然地要与上京称兄道弟。

辽朝的五京之内渐渐流行起汉文了。这是在南都学会一笔工整的契丹小字之后发生的事情。析津府在一个下午掀开自家的门帘儿,发现上京咬着笔杆,歪在书案上正学作诗。

那光景说不上是可怜还是可乐,总之是引得南都笑嘻嘻地凑过去要瞧稀奇。临潢府的汉文是向朝中的南面官学的,一笔字写得方正大气,粗看堪称悦目,细一瞧内容却是不敢恭维。

“怎么想着要学作汉诗了?”

“有用。”

“用来干什么?”

上京没有回音。南都却不受打击,大大方方挤在人边上坐了,他拿起书籍纸张翻翻捡捡,末了老成做作地叹了口气。看到临潢的眼神从纸上瞟过来,就称心如意地长篇大论起来:“这汉文要学好,绝不是一朝一夕之功;即便你现今文章通顺并不为难,诗词却是文中精华,学来除了刻苦还要禀赋,即便是汉人,苦学可以作文,却未必人人可以作诗……我说的你都听明白了么?”

析津好为人师的样子看着有些可气,临潢却好似全不在意,愣愣地听人讲完一大通,他只在问话后面沉吟了片刻,挠了挠头,很恳切地反问道:“学不好,那怎么办?”

这听话学生的样子很让析津满意,兴致勃勃换了个坐姿,他很有主意地答道:“我是不知道你学作汉诗要派什么用场。想来也没什么事儿非得会作诗才办得成的,不如你直接告诉我要用在哪儿,咱们想个你擅长的办法来做,不是更好?”

“我擅长的办法?这……也行?”

“有什么不行的?”

析津有些疑惑,与临潢大眼瞪小眼的互相瞧了半晌,脸上胸有成竹的微笑开始松动。偏临潢在这时候,却像终于下了决心,他扔了笔管儿站起来,又俯身将人拦腰一抱,是决定从善如流,要把今天这桩想了许久大事办得称心如意。

 

赤峰从后视镜看过去,觉着后座儿的北京大概是睡着了。不过从他这个角度,只能看见这人从窗口向内溜进了车里,脑袋上的遮阳帽在座椅靠背上蹭得塌下来,正挡住了眼角嘴角笑得旖旎……

 

幽都终于又回归大宋国,是很多年以后了。且在他看来,回归的经历并不风光,回归的日子也不长久,称不上是一段美好回忆。

由辽而宋、又由宋而金的折腾一大圈儿之后,好容易从战火里安顿下来的幽都想起的第一件事,是去看看已经不是上京的临潢府。

幽都去时,看见临潢正在收拾行装。积聚在他辖境内辽国的遗民被认为是过于多了,因此而要向更荒僻的边境迁移。临潢府本人因为城基所在,当然不便迁走,但他似乎有意伴这些原先的居民一行。

迁移令下,国破家亡之凄凉更显。临潢的心情本来说不上好,但看见来人是幽都,却立时笑得几乎倒地不起:

“哎呦,你又回来了!”他笑时双手无处安放似的,一个劲儿呼噜无辜立在一旁的马肚子,给马挠得很不自在,发出些声音来,倒好像在和着他笑,“中原人当没几年,你又回来陪我了,这可真是……哈哈哈,也好,也好,咱们这下可算是一对儿难兄难弟!”

“谁要做你的难兄难弟。这一回,连中原都跟我回来了。”

临潢府好似并不在意这回话中的怨意,他伸手将幽都拽进自己的怀里,凑在他耳朵边上说:“你陪我走这一遭吧。”说这话时,他揉揉他的头发,动作跟呼噜马肚子一模一样。他想:幽都长高了,再同他共骑一匹马,马会不会受不了。而幽都没有想这些,他靠在临潢怀里皱了一刻的眉,随即也跟着笑。他没有告诉临潢他早已没有多么想要回去做“中原人”了,许是因为这些年的南都让他尝够了做主的滋味吧,他心里已不想要再去做谁的边疆……

 

幽都也是真的不想去做谁的难兄难弟,他不想做,为金中都百余年的大兴城,就更加不想。可是当战火又一次席卷过他的城基,他在闭眼之前想起临潢府那句话来,却觉得黄泉路上定能有人作伴,这也的确在凄惶之中让人感到有一些安心。

然而大约是此一世命不该绝,大兴虽然死了,燕京却没有。元朝于故地不远处很快建了新城,定为大都,让这水土上死去活来的北国要津,真正于“中国”定鼎。

而临潢的确是死透了。

封定大都后的第七天,是燕蓟第一次在临潢府的城址附近烧纸。可他死而复生,记忆似乎因此而不大稳定,恍惚间,他记得那时从燃烧的火苗里看到了战火熊熊,以后这天的回忆就都和不久前经过的刀枪剑戟、兵荒马乱混做一气……

 

烈焰刀兵的苦楚快要将人撕裂,眼前只剩黑与红不断旋转,燕蓟从噩梦里好一番挣扎出来,睁眼时仿佛终于有白光刺破黑红的背景,照亮了整个世界。周身的疼痛随着视觉的恢复而消失,死亡的绝望退却了,耳畔是车水马龙之声,而自己正躺在……一辆车的后座上?

“醒了?”

听见前方驾驶座上传来问候声,北京好像从地狱回到人间,虚弱地“嗯”了一声作回应。是了,他想起来今天是七月半,他是来烧纸的,然后赤峰来送他去机场,他在人家车后座上睡着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可是现在还没入夜呢,打个盹儿的功夫就做了这么一场大梦,看来今天他想起临潢府是想得有些太多。

“老鬼,阴魂不散。”燕蓟暗自嘀咕了一句,看看自己手上攥着个太阳帽,太使劲儿以至于帽檐儿都在掌心上压出印儿来,“都专程去给你烧纸了,还想让我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就是看你特地来给我烧纸,这么惦记着我,我不得来看看你?”

“你……你你你,你!”燕蓟闻言往前头望了一眼,惊得人直蹦起来往上蹿,几乎要冲破车顶而出。片刻后却又忍不住扒着前座去看个究竟――短袖皮带休闲裤,不像个死了八百年人的打扮,但那脸,那身形,那神态,确实是那老鬼,再过八百年他也一样认得。

“你会开车?”

“嘿,这什么话,我马骑的那么好,怎么就不能会开车?”

“这压根儿也不是一回事……你真会开车?别到时再把赤峰那小子分儿罚光了。”

“放心吧,阴间也是要与时俱进的。”

“呵,真会用词儿,与时俱进……”燕蓟笑了,忍不住对着对方的侧脸看了又看,他以前一向想不出赤峰长得更像临潢还是大定①,现在终于再见到临潢,觉得其实都不像,人类看来还是在进化的,赤峰长得比这两个前辈都要帅得多了!

“既然与时俱进,你怎么也不换个发型?②”燕蓟轻轻碰了碰近在眼前的小辫儿,说话的语气里带点儿调戏。

“换什么?这不是挺好。不是我说,这几年里新下去的小姑娘,可都说我时髦,有性格,像艺术家。”

“行行,艺术家。那你没找一个?”

“不能耽误人投胎啊。”

死了多年的故人重又出现在眼前,燕蓟兴奋得有些无话找话说,好像不撩一下人家就浑身要痒。他把自己手里的遮阳帽歪着扣在临潢头上,嬉皮笑脸地说:“我觉得这样更好看些。”

“摘了摘了。开车不好戴这样儿帽子,挡着眼睛了要出事故……我说你一现代人,能不能有点儿交通安全意识?”

“那这样儿戴,这么就不挡了。”燕蓟伸手把帽子扒了小半圈儿,搞成个街舞少年的戴法儿。正自得其乐的当儿,临潢踩了一脚刹车,然后看了没稳住冲过半个身子到前座来的燕京一眼,说:“到了。”

“到哪儿了?”

“机场。”

“这么快?”

“是你睡了一路。”

“那……我下车了?”燕蓟愣了半晌,从前排椅子缝儿里爬起来时候,人好像还懵着,“你,你把后备箱打开,我拿包儿。”他绕到车后拽出包儿来背上,又走到驾驶座的位置把车窗敲开。

临潢摁下玻璃,从窗户里伸出个脑袋来瞧他,觉得小幽都是真的长大了……临潢的时间停在八百多年前,他看着辽南都长成金中都,却没看到他长成元大都。所以他映像里的燕蓟,年不及弱冠,始终是个不够高大,还有些文绉绉的汉人少年。如今好容易看到他是个成年人模样了,就忍不住要笑,没头没脑地望着他说一句:

“挺好。”

燕蓟没笑,也没理人,他看上去像有点儿慌似的,站在那儿两只手不知该往哪儿放。最后讪讪地开了口,是问说:

“你来没来过机场?要不要跟我去逛逛?”

“拉倒吧。快去赶你的飞机,不然一会儿该赶不上了。我也该走了。”临潢说完这话,人缩回车里,玻璃升上来,冲燕蓟挥挥手,真的发动汽车,走了。

燕蓟仿佛这一下才忽然惊醒,追在车后头喊:“你停下!再跟我说两句话。着得什么急啊,我都不急,你赶投胎呐!”

 

燕蓟心里慌,脚下就迈出很大步去追,两下就撞在了个什么东西上面,撞得很重,人往回弹出老远。出声地“哎呦”了一下,他抬手去揉脸,再睁眼看时,却是看见赤峰关切地回过头来望他:

“您醒了,没事儿吧?我刚车刹得急,对不住。”

“……到,机场了?”

“快了。”

燕蓟又揉了揉眼睛,发现自己果然是还在车里,开车的也还是赤峰,而他方才狠狠撞上的东西,是前座的靠背。他定定神,在后座上换了个正姿势,脑子里一下清醒得恐怕到晚上也甭想再睡。他想:临潢说话其实从来没有那么贫气。可见这回魂的故事都在他自己脑子里,是他自导自演、分饰两角儿,给自己唱了一出大戏。

 

明白过来了这回事,北京倒也没有多么失望难过。只是想着:这人世间的别离有千万种,唯有死是最讨巧儿的,它能让活着的人想起死的那个,脑子里剩下全是好处。就比如临潢,其实也不是个多好的人,可现在要说他不好在哪儿,已经全忘了……想完,连气也没有叹一声的,北京到地儿就寻常地谢了赤峰,下了车。

及至过安检时候在脑袋顶上一摸,发觉遮阳帽不在自己头上了,才重又想起那个梦来——梦里他把那帽子扣在了临潢府的脑袋顶上,下车要走的时候,的的确确是没有再拿回来……

如果真是这样,那梦还是梦么?北京重又有些恍惚起来,经过安检口向候机室走去,他心想:难道这老鬼真的来过了?

 

大概半个小时之后,赤峰又按了一次微信发送失败的红钮儿,重发一遍,还是失败。他想给北京打个电话,又想着对方这会儿大概已经登机,不如等到了家再说吧。

反正不是什么大事儿,只是——“您帽子落我车上了。”

 

注释:

①大定府是辽中京,金北京,位置也在今赤峰境内。

②关于契丹人的发型,各位感兴趣可以去查图,私以为,品味还不如大清……

*燕蓟是我给京爷起的人名儿,文中出现的幽都、析津、大兴城等等,也全都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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