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雨欲来——序章 开埠

#全#

1860年庚申,农历九月中,不似华北深秋贯有的秋高气爽,首都的天气显得有些阴沉。北京已在礼部门外站了好些时候,身上深浅不一的伤口近一个月来恢复得还算不错,藏在加厚的长马褂下面,加上京爷故意较劲似的把腰挺得笔直,就这么看着倒是想象不到一个多月前在战场上被洋人揍成如何一副狼狈样。

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站得久了北京多少有些吃不消,他忍不住朝门里看看,恰见到来换约的洋人正往外走,脸上的表情可恨的很是满意——看样子这次的事算是暂告一段落了。

北京用平日里少有的赤裸裸的憎恨目光将前来换约的洋人送出门去,他们之中显然有人认出他来,勾勾嘴角回一个不以为意的笑,他忍住了没上前直接揍歪那人的鼻子,只把目光收回来,揪住一个正从面前经过的朝官的袖子,没半句客套话,劈头便问:

“谈得怎样?”

给揪住的中年男人脸色不比北京好到哪儿去,他不耐烦地把自己的袖子从对方手里拽出来,回道:“能怎么样,皇上都让人给从首都吓跑了,人要什么不都得给。”

“之前不同意给的都应了?”

“就之前那些倒好了。这次可赔得倾家荡产。”

“又涨钱了?”

“钱?何止!除了赔款,洋人最想要的还是口岸,五个不够要十个,现加一起十五个了……这次天津也开埠,真是欺负到家门口了。”

“谁?”

“什么谁?”

“你刚说他们要谁?”北京脸上的表情一下从愠怒升级到狰狞,眼睛直瞪着眼前的人,看得那人一哆嗦,再开口甚至有点结巴:

“天,天津。”

“MD,这帮王8蛋,欺人太甚!”北京骂着,边撸袖子边往外走,直向着换约的洋人离开的方向要追去。

“哎哎哎,干什么去!”那官儿看着北京这副样子,连忙拉住他,“疯了吧你!这节骨眼儿上挑事儿去?洋人军队可还没撤出城呢,还嫌没给揍够啊!伤都没好利索呢瞎逞什么能?”

“那TM就这么算了?那是爷直隶的省府!他们说开埠就开埠?”

“都给人打成这样了,不开能怎么,接着打?”

“打就打!爷早说过不该把跟洋人谈判的事儿交给你们这群窝囊废,现在脑袋上戴红顶的全TMD是群废物!”

“嘿!北京你管好你那张嘴,别跟疯狗似的乱咬,我们窝囊废?洋枪洋炮架门口儿你倒是去谈个讲理的给我看看!再说开埠的事儿也不是在这儿说定的,天津自己也答应了。”那人被骂得急了,语气转而强硬起来,北京怎么瞪他,他就怎么瞪回去。气氛有一瞬剑拔弩张,然而最后那句话,却像一盆冷水兜头泼下去,将北京一下便浇熄了:

“他答应了?”北京说这话时眼睛瞪得比方才还大,瞳孔里却只剩下惊讶。

“答应得比我们痛快。”

“他说为什么了?”

“津少想得开,说是正好跟洋人学习学习。”

“学习他大爷!”刚刚熄火的北京听到这句话,即刻又点着了,脸色也较前更糟了不少,“他现在人呢?回天津了?”

“那该是还没有,开埠这么大的事儿,总得等着确凿的消息出来,再……唉,又干什么去你?”那官儿边想着答话,一转眼却见北京已一路跑走了,自己穿着朝服也不好追出去嚷嚷,只能原地跺跺脚,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很快跑得没了影。

 

听到对方还未返回,北京一路不歇地跑去天津在京城惯常的住处,到了地儿早跑得上气不接下气,可胸中的火气仍未稍减褪。他喘着粗气毫不客气地抬手砸了两下门:“天津,出来!爷有事儿要问你!”

屋里静了一下,接着响起脚步声。门开了,开门的天津看着气势汹汹的京城,显得完全不惊讶:“燕哥……”他声音里带着些踌躇,盖过了平日里的开朗劲儿——像是有话要说,又不知从何说起。

北京的视线越过天津的肩膀向屋里望望,看着里面除了跟着天津的塘沽,并没其他人在,这让他把最后一丝克制也扔到了脑后:“你要开埠?”北京目光一收回来,就直盯住对方的脸,那眼神甚至比问话更直接,像是要在眼前人的脑门儿上开出个洞来。

“啊。洋人点了名儿说要开。”天津语气平静,就像在说别人家的事,几个月前战场上恨不能以命相拼的决绝,此时竟一丝踪影也无。

北京却不打算放过他,他两手摁住对方的肩膀,强令天津和他对视。塘沽见状上前一步想隔开他俩,却被天津打个手势制止了。

“听他们说你答应得很痛快?”

“这事儿我说了又不算。”

“你就说是不是吧!”

“嗯。我也想正好跟他们学点儿东西,这么着……”

“别说那些没用的!那是一帮什么人你跟他们学?跟一帮强盗你能学到什么好儿?”北京激动地上前一步跨进门槛里,“你是直隶的省城!你知道‘直隶’两个字什么意思?那是说你们是爷的,是我京城的人!”北京说话时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胸脯,那力道和先前拍门板也差不多少。他下手时虽无丝毫犹豫,可这动作却牵动了伤口,以至于他手一放下便是一阵猛咳。

天津见状想去桌上倒水,却被北京不容分辩地阻止了:“爷话没说完,你呆那儿别动——洋人瞧上你说要开埠你就答应了,你把爷放哪儿了?你是不是觉得爷现在不行了管不了你了?”

天津肩膀上的伤口还没长好,被京城刚一用力摁住再撒手,疼地钻心,他倒没挣扎,只皱了皱眉,避过话锋回说:“开埠和你说的这些不是一回事儿。”

“那是怎么一回事儿!”北京看着对方不急不慌的样子,更觉气不打一处来,刚刚压低的声音也提上来了,“你是不是觉得之前开埠的那些个地方现在也活得好好儿的,所以开就开了无所谓?我可告诉你,你跟他们不一样!其他人怎么样不关你的事,西洋人怎么样更不关你的事,你是我的,你得守着爷过一辈子,你记住了!”

天津不应承,也不反驳,只是站着,看着北京,张了几次嘴,到底什么也没说出来,便后退一步,拉开和咄咄逼人的北京之间的距离。

北京不依不饶地上前一步:“我说的话你听没听见?”

看着北京的表情在进一步发作的边缘,一旁的塘沽终于忍不住了,扑过去一把抱住他,阻止其再上前:

“京爷!京爷。我求您,消消气儿,别动手。天津身上都是伤,哪儿哪儿都是,没好呢……”

“塘沽你松手,这儿没你的事儿。”天津声音不大却坚决,到此第一次听着像是着了急,“你才浑身都是伤,骨头没长好呢就用这么大劲儿,你那胳膊不想要了?”

京闻言去看死命搂着自己的塘沽,恳求的神色在对方那带着好几道结了痂的擦伤的脸上,愧意让他多少冷静了下来,语气也跟着缓和了许多:“你松开吧,爷没打算跟他动手。”

塘沽听着北京像是泄了气,才松手退到一边,却还没完全放心似的挡在天津跟前。北京被这么一打断,也再发不起火来,最后扔下一句:“天津你给爷记住了,爷就算再不行再没用了,管不了谁也能管得了你,别想着去跟洋人学。”便转身走了。

天津看着北京迈出门槛去,终归是没想出什么话拦他。直看着他走得看不见人了,才回过神来,伸手小心碰了碰自己被捏过的肩膀,立刻疼得倒抽一口凉气,就这么龇牙咧嘴地带上门回屋里来。

塘沽见状忙赶上前一步来想扶一把,被天津不着大力地挥到一边,堵了一句:“先操心你自己的胳膊。” 

塘沽撇撇嘴,放弃般地拖了个凳子坐到没事儿人一样倾着茶壶自斟自饮的天津旁边,憋不住问:“开埠的事儿,你干嘛不解释?”

“有什么好解释的,”天津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却比刚才跟北京说话时多透着一股黯然,“他又没说错什么,我是很痛快就答应了。”

“但为什么你总得说上两句吧?”

“他气头上呢,听不进去我说话。等冷静下来了,自己也能想明白,用不着我解释。不如让他发泄发泄。这几个月他算是把大几百年没受过的侮辱都经了一遍……而且脾气原就不算好,生气也正常,嚷嚷过了,就消停了。”天津说着,起身在行李里翻找着什么。

塘沽从他略疲惫的声音里竟听不出一丝抱怨,便替他不平道:“谁这几个月日子过好了?就非得咱惯着他?”

“谁叫他牛来着,他是帝都嘛。”天津不以为意地打着哈哈,捡背上没伤的位置推了塘沽一把,说:“纱布没了,去问楼下要点儿,你身上的伤口该换药了。”

 

十月里如约开埠,天津的日子相较以往,更加忙碌起来。由于开埠前老早就盯上,加上自此登陆进京的经验和早年“经营”其他口岸的心得,英国人在天津的施展,比早年更加轻车熟路。讨价还价的过程被压缩得极为简短,不出几日功夫,租界的事便敲定下来。

天津颇费了一番折腾,终于是在下一波人赶到之前,挤出半日空闲,得以在打仗时被搅合得鸡飞狗跳的老城区走走,看看恢复的情况。却意外在一家银号的铺面里,看见一个这个季节①没什么道理出现在这里的人——

“申辰②?”由于对方身边还站着个不知是哪国的洋人,加上银号的伙计,几个人正讲着什么,天津略有些迟疑地用假名打了招呼。

果然,那人闻声转过身来,向外一望,随即露出一个带着诧异的笑容,回身同身边几个人又说了两句什么,就走出铺子来。

 

“正巧在这里遇上。”上海的语气听来心情像是还不错,“原本来时便打算去府上拜访,但又想这段日子您大概会忙着跑衙门,跟洋人交涉,我没太要紧的事,也就没有去打扰。您现在这是……在赶去什么地方的路上,还是忙完回家?”

“算是偷个懒吧。”天津不想费事解释,随口回道。又问:“我这儿再过几天得是一锅粥,你这又是为添什么乱来的?”

“哪里。”上海闻言笑道:“不过是听说您家也开作商埠,想着以后要更常往来,就和人商量,想定时开几趟轮船,大家方便嘛。”

“轮船?”天津听着眉毛向上抬高出一个斜角,随即又做个意义不明的鬼脸,嗫喏着感叹道:“你动作倒是快。”

“还好。按这几天听说的情况,似乎跟英国的领事大人比起来,我还差着些的。”看着天津的反映,上海脸上笑意更浓了几分,继续说道:“穗先生原本说是和我一起来,可家里出了点事情,一时脱不开身,大概要过些时候才能见了。他让我如果见到您,先代他问好。”

“那还真是谢谢你们俩惦记我。”天津闻言略无奈地笑笑,问道:“话说你们俩……什么时候处这么好的?”

“这说来话长……总之多亏他指点,我前些年的生活好过许多。

“而且不管您愿不愿意,以后我们的关系,怕是也要变好来。讲起这个……”上海说着从身上不知什么地方,抽出一张叠好的纸来,递给天津,在对方询问的目光中解释道:

“这是我家两个地址,一处住人,一处走货。这段时间家里有些乱的,您要是来,我未必接得上。所以这个,或许能帮您省去些麻烦,有什么怠慢的地方,我这里先行抱歉了。”

“照你这么说来,那我连你在这儿都不知道,登门谢罪礼数都怕不够了。”天津被客气得有些不自在,半开玩笑地揶揄道。

“我这是不请自来,您何罪之有?”上海毫不介意地接下话来,随即指指银号里面,行个礼道:“您要是不介意,我要先操心我的银子去了。改日您有空,我再专程去打扰。”

“你忙你的去吧。我也得走了。”天津摆摆手示意别过,看着上海转身走回银号里,自己又在门外站了片刻,细看了两遍手里那张纸上的工整字迹,折齐整收进衣服里,便回住处去了。

 

#津#

塘沽说得对,过去的几个月里没谁的日子过得好,但我从心里无法埋怨燕哥向我嚷嚷。开埠的确不是我能左右的事,决定权在洋人,但若不是我戍卫失职在先,事也不至此,如此说来,责任终归在我,也不冤枉……更何况这次我的确下了向外洋学习的决心,即使这决心里所包含的迟疑,多到让我心焦,然只一件事确定——我想去闯。

我知道洋人这样做,是想把我变成直插进这国家心脏的那把利剑的剑柄,往里进一分是死,往外拔一寸更快。但经历此番一败,我却觉得即便有如此代价,也非得试上一试。

事实上,从那天我趴在地上看着洋人的军靴一个接一个从我眼前踏过去开始,就没了别的选择——我身后几公里处有一条官道通向京城,通向我为之而生的帝都。我本该是守卫他的屏障,如今却成了进犯他的通路。而他本该是天下尊荣之所归,如今有人就从我眼前经过,去蹂躏他的土地、践踏他的尊严,我却只能看着,连根手指头都无法再动……比起来犯者,彼时,我更恨我自己。

“津少,我在中国学会一个词,叫匹夫之勇。”在我拒绝他们带着军队进京换约的要求时,那洋人的翻译这样对我说过。我当时回答他说:即使拿我的命换,也得教会尔等蛮夷对他低头。却不曾想我的命远不如我所想的那么管用。

京说我是他的人,我想说我知道;他说我命该守着他过一辈子,我想说我知道。我知道但洋人不知道,所以我得让他们知道——我得开埠,我得变强,我得守住他,这样他们大概就能知道了。

 

见到上海、听说他此行的目的时,我很惊讶。虽说在和洋人做买卖这件事上,他如今的名头甚至快要超过广州,我近些年看见的他,也确乎是一年一个样地变得成熟老练起来,但这些变化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好像直到这一败之后才真正明白过一点儿来。

我和上海相识的时日,算到如今也不短了。自打进京的粮食改从他家装船,我最多两年总要见他一回。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给我的映像都是个个头不高、身板单薄的少年,虽说早就是东南大县,看着却一直只有十五、六岁模样。他通常跟着松江、苏州或者别的什么阿哥阿姊的,偶尔也自己一个人,随船队经过我家的港口。那模样儿,站在运粮的大船上,让人总疑心风大了能把他刮进海里。

现在想来,那仿佛已是很久之前的事儿了,记忆里那个形象与如今的上海也难相重合,不过要说只是这些年他就彻底变作了另外一个人,我想也不对。或许说是开埠之事搅动了江南,也唤醒了他,能更确切些吧……

我还隐约记得先前东北封禁最严的时候,他也常能在我家市面上寻着从奉天下来的好货——做买卖的天赋,他从来都不缺的。

只不过早年里连我在内的家里大多数人,都不曾将这末业上的天才当作什么了不得的事,哪怕是商贾辐凑的他自己家附近,家有余财之人也是更愿趋科举文墨的风头的。

然而如今这世道却开始变了,且似乎快得有些让人应接不暇,故而今天看到上海时,我都不禁想:再过二十年,我会变成如何一副模样?可老实说,我对自己能在被撵上的这条路上走成什么样,心下没几分底,倒是上海和广州,从之后的几次见面看来,似乎对我的将来显得比我自己更少怀疑。

 

然而不知多久之后,我又想起上海这时一句“以后的关系怕是要变好”,才发觉自己当时这点儿感想,还是过于浅见了。

 

#京#

天津今天的样子有些不太正常,虽然我知道我当时血气上涌到头重脚轻,现在冷静下来回想,却也能明白地感到一种怪异。

然而这感觉究竟是什么,我倒说不出来,只能模糊地确定那大概来自他对于我的话太过平静的反应。往日里他虽也不会在我发火儿的时候和我对呛,但那孩子的脾气其实是比我急得多的。我算是看着他长大,这么多年里像今天这样完全看不出他在想什么,还是头一次。

可能正因如此我才有些失控了。

我之前也料想过,洋人这次从他家登陆攻入京师,很可能就便发现了他家的好处,再不肯撤出,逼得紧了,朝廷也可能退让许诺。可我想象时曾考虑过最大的麻烦事,该是如何替朝廷向他解释,才能让他不觉得自己是被卖了。

然而如今噩梦成真,他却平静得让我无从措手。

我从不曾想过有一日,我的焦虑与愤怒倾向他,竟会不如将水泼到一面墙上,连一点儿回溅的沫子都收不到。

 

往那儿跑的一路上,我脑子里都在一遍遍过着几百年来的事,刚建卫那会儿,天津还是个成天沿河乱跑的小崽子,吵闹、没规矩、爱闯祸,但心思简单得能让人一眼看透,你若多盯着瞧他一会儿,总会脸红。现如今大几百年过去,他已长成人,嘴是越来越损,人却反而规矩了。可我心里记着的,似乎还总是从前那个小孩儿。

我向来以为:人也好,城也罢,性格里总有些东西,是不变的,他也一样。是卫是府……是商埠,那些都只是身份而已。

然而这几年被洋人折腾的,我对自己先前笃定的东西,也渐生出怀疑,偶尔还会想自己是不是真的不行了。之前我但凡流露出一点这种想法,总有人宽慰我说:没有的事,起起落落都平常,有点乱子也不稀奇,但总会好的。我知道他们多只是偏心我,可在起落之间,这于我是一份心安。让我相信无论落得个多坏的境地,他,他们——天津,保定,承德还有……所有这些年来我真正当做是身边的人,无论先来后到,所见不同,他们不会离开我,就像做帝都以来大大小小每一道坎儿,总能有人陪我过去。

所以天津对开埠的坦然,虽然我知道那可能只是表面上的,也让我心忧。这是件想想都觉丢人的事儿,可以的话我并不想承认。但这毕竟是第一次有人真正从海上叩开我这扇门,加上他心思原就比直隶其别的人活泛,如今面对全新的天地图景,我无法阻止自己去怀疑:他会不会成为我自认属于我的城里,最先离开的那一座?

 

#沪#

今天看到天津跟几十年前似乎没什么不同,也是,全家上下这大几百年里都只温吞吞地向前走,像我这样的到底还是少数。

但我知道这于他只是暂时的。听说朝廷马上要设置北洋大臣了,这个官职的驻地到时大概非他莫属的。他比我更靠近权力的中心,容易获得信任。以后朝廷一旦想通了要发展西洋式的工商业,他大概也会获得比我更多的便利。看他今天听说轮船航线的反应,我想他对自己目下所面对的情形,心情大概一时还不能稳定。但与我当年跟道台大人闹别扭的时候相比,还是好得很多了。

如今想起十几二十年前,原本单纯的生意,因为洋人的出现而变得日渐复杂,要不是甬阿哥也同我一样开埠,又赶上广州忽然有了帮我的理由和机会③,现在家里会是什么样,实在很难讲得清。

朝廷的态度近来依然阴晴不定,政派争斗、你进我退,总要把简单的事情变复杂。南方起事之后,江宁哥哥现又被推到朝廷的对家做都城,我为此也越来越不愿进京——自家的情况两头不靠,想过点安宁日子还要指靠外人,也不知道朝中对我,现在究竟作何感想。幸而家中兄姊多有关照,情形乱归乱,我总不至于过得太糟。

我原觉着生意即使再难做,与政事相比,总还要单纯得多,虽然输赢不一定有理,至少盈亏有账,勉强也能算有些实在的。然条约订立之后,政事混进了生意里,单纯的生计好像真是一件都不剩了。

我想举世之变局如今已送到眼眉底下,朝廷的想法迟早总要改变改变。不知道洋人这回抵着脖子划开一条口,于此能见多少效用,我想这大概还要看天津,能震动京城几分。

控制……京城。这是洋人从未讳言的野心吧?然而就像南来的叛者和家里闹事的人曾对我说的那样:改换自家天地的事,是不可交与外人来做的。但真让我们自己动手,却又该从何做起呢?

 

注释:

①开埠前上海与天津的交集主要是运粮,秋冬季节沿海北上,逆风逆流,没有轮船之前,沪少很难也没必要在这个时节到天津。

②这里的设定是城拟众在普通人中有至少一个公开的身份,沪少自然是商人。“申辰”神马的就是个谐音大家都懂,改个字看着比较像人名【←还敢再草率一点么!】其他人的公开身份后面涉及到时再说。

③由于太平天国起yi的缘故,穗哥的生意,尤其是进出口生意受到了比较严重的影响,于是穗哥和闽粤家的一些商人就跑去新开埠位置又好的沪少家谋生了。So~虽然凭借地利、包邮组的经济基础、以及长江流域的潜力,沪少辣么美【咳】他迟早会是亚洲第一大港,但事情发生得这样快,上述原因还是不可忽视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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